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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毅】佛洛伊德及其反對者:Part I5
https://www.utopie.url.tw/custom_131290.html 【李俊毅】佛洛伊德及其反對者:Part I 【李俊毅】佛洛伊德及其反對者:Part I 佛洛伊德及其反對者(Freud and his Dissidents)Part I作者:李俊毅 Ernest Jones,這位佛洛伊德三大冊傳記的執筆者,也是英國精神分析學會的創立者,關於1911~1914年間多位追隨佛洛伊德的弟子紛紛叛離,在第二冊中名為”Dissensions”的一章有詳盡的敘述,從精神分析理論發展過程來說,這樣的分歧有其歷史脈絡的必然性。Jones 提到三位反對者,分別是 Alfred Adler(1870~1937)、Wilhelm Stekel(1868~1940),以及 C.G.Jung(1876~1961),其中篇幅最大的就屬榮格,這也是長久以來爭論的焦點,這也是本文的重點。Jones 被稱為 Freud’s Wizard,讓他來說說話,評評理,應該相對公允,因此我簡要摘錄 Jones 為佛洛伊德寫的傳記,第一部分交代一下當年的歷史脈絡,第二部分再把重點放在榮格身上。 在進入個論之前,Jones 直接破題說這是痛苦而艱難的議題。何來痛苦?因為分裂造成傷痛,而這不愉快的後果延續多年。何來艱難?因為很難向外界正確傳達內部真正的問題,況且幾位反對者的動機尚未明確浮現。圈外人很自然試圖評論佛洛伊德與這些分離者個別理論的優缺點,即使這些努力不總是見效。然而,按常理來說,在這情況下必然會忽視或是低估一個核心元素。 如何定義精神分析?探索無意識(the unconscious)是個好說法,只是這個動作可以單純藉由克服阻抗(resistances)來完成嗎?這道程序是一勞永逸嗎?佛洛伊德一開始確實這麼期待,但是很遺憾,大量的臨床經驗並不支持這個過程。 事實上當時佛洛伊德早已意識到精神分析包含檢視這些阻抗以及伴隨而來的「移情」(transferences)。克服阻抗之後,個案才會對於自己的人格特質有深刻的洞見(insight),而這些是他先前未能察覺的。心智力量的運作並非靜態,而是動態的,它們可以改變,也會往未預期中的方向移轉。也因此,一開始獲得的洞見不必然持續,甚至終究失效,證實那僅僅是部分洞見罷了。唯有多重阻抗被徹底修通(working through),獲得的洞見才可能長久持續。 這不僅適用於分析師,也同樣適用於個案,清楚而持久的洞見對他們而言無比重要。一般大眾有時會忽視這個觀點,他們傾向於認定分析師或是唸過相關書籍的人不容易因此影響他們個人情緒與洞見。分析師的確不輕易認同清除個人內心障礙的事先訓練分析(preliminary training analysis)(亦即個人分析(personal analysis))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對於這一點,Ernest Jones 自豪是第一位接受個人分析的分析師,卻也自承當時的訓練要求遠不及現在的制度這麼完整。佛洛伊德則是唯一藉由長久而深度的自我分析(self-analysis)達到這艱難境界的人,當年其他先驅者沒有太多面對自己無意識的經驗或是僅止於蜻蜓點水。理論上,分析師本身症狀復發是可能的,如同我們在個案身上看到的一樣,即便如此,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依然讓人意外與驚訝。現在則不再如此吃驚了。 分析師可能抵擋不住反覆出現的阻抗浪潮而失去曾經擁有的洞見,這些阻抗經常以偽科學(pseudo-scientific)的形式呈現出來,美其名是一門「新理論」。既然它的根源是在無意識層面,往後的爭議卻是在純意識/科學層面,可以預見結果注定以失敗收場。 Jones 認為精神分析過去數十年出現的分歧有兩個特點:第一,否定經由精神分析方法獲得的基本而重要的發現;第二,發表不同的心智理論。 Jones 這篇文章是從傳記角度而非科學角度出發,因此某些個人因素無法忽略。科學性分歧的爭論不完全是立基於客觀事實,有些時候我們反而傾向於將意見與詮釋的差異歸因於外界對佛洛伊德這個人的好惡,因此我們會聽到某某人離開佛洛伊德以及他的圈子是因為佛洛伊德專制獨裁個性,教條式第要求他的追隨者必須嚴守、不得逾越他的觀點。Jones 認為這些指控不但子虛烏有,而且極度荒唐,從佛洛伊德的信件與著作中,特別是從與他共事者的回憶可以證實這些都是悖離事實。 Jones 自嘲自己與那些親近佛洛伊德關係的人,即使也會公開反對他的許多論點,都被形容是膽小、唯命是從、屈服於偉大的精神分析之父的權威之下。比較好的說法應該是這些人妥協於他們的兒童情結(childhood complexes),因此他們既可以與老一代,也可以與年輕一代和諧工作;相反的,反對者可能屬於堅持貫徹兒童期叛逆特質並且不斷尋找反叛對象的人。大家不覺得這是個有趣而且令人信服的說法嗎? Jones 強調上面的說法,相較前面提到的 Adler、Stekel 以及 Jung,更適合某些後來全面否定精神分析的同儕們。後來某些作家不只將佛洛伊德描繪成一個易怒、不好相處的老人,甚至憑空捏造一些佛洛伊德根本不可能講出來的言論。Jones 甚至發出一份正式聲明稿,奉勸大家切勿完全相信這些談論佛洛伊德的文章,即使他們聲稱是基於與佛洛伊德對話的回憶,因為這些內容許多不真實到嚴重誤解他的人格。 這些不同的歧異中,有兩項特別吸引一般大眾的注意,分別是關於阿德勒與榮格。這是因為他們是最早期幾位門徒,或是源自於某些固有的內在特質,這很難講清楚。無論如何,這些歧異很快被認為是「不同學派的門戶之見」,他們的存在被所有反對陣營大肆利用來作為不必認真看待或甚至貶抑精神分析的理由,不管在一般民眾之間還是專業領域中皆然。對於心懷疑慮者以及活躍的反對者來說,否定佛洛伊德的發現與理論是建構「新理論」的基礎。 希望這些初步的陳述讓大家有個概念:精神分析的分裂比其他科學領域更難解決。在這樣的基礎下,接下來比較可以大膽的揭露許多故事。最近出版的《溫尼考特的語言:通往核心概念的23個關鍵字》繁體中文版(心靈工坊,譯者:周仁宇/周佳音,2023)序言中,王浩威醫師提到:「榮格和佛洛伊德在1913年決裂。從此,佛洛伊德不允許他的追隨者有任何與榮格的交往,甚至不准有任何的引用,也就間接阻止了可能的閱讀和接觸」。果真如此?事實又如何?Jones 的說法依然最具有參考價值,留待第二部分詳述。 關於作者李俊毅高雄長庚醫院精神部主治醫師
https://www.utopie.url.tw/ 無境文化 精神分析系列


佛洛伊德及其反對者(Freud and his Dissidents)
Part I

作者:李俊毅



Ernest Jones,這位佛洛伊德三大冊傳記的執筆者,也是英國精神分析學會的創立者,關於1911~1914年間多位追隨佛洛伊德的弟子紛紛叛離,在第二冊中名為”Dissensions”的一章有詳盡的敘述,從精神分析理論發展過程來說,這樣的分歧有其歷史脈絡的必然性。Jones 提到三位反對者,分別是 Alfred Adler(1870~1937)、Wilhelm Stekel(1868~1940),以及 C.G.Jung(1876~1961),其中篇幅最大的就屬榮格,這也是長久以來爭論的焦點,這也是本文的重點。Jones 被稱為 Freud’s Wizard,讓他來說說話,評評理,應該相對公允,因此我簡要摘錄 Jones 為佛洛伊德寫的傳記,第一部分交代一下當年的歷史脈絡,第二部分再把重點放在榮格身上。
在進入個論之前,Jones 直接破題說這是痛苦而艱難的議題。何來痛苦?因為分裂造成傷痛,而這不愉快的後果延續多年。何來艱難?因為很難向外界正確傳達內部真正的問題,況且幾位反對者的動機尚未明確浮現。圈外人很自然試圖評論佛洛伊德與這些分離者個別理論的優缺點,即使這些努力不總是見效。然而,按常理來說,在這情況下必然會忽視或是低估一個核心元素。
如何定義精神分析?探索無意識(the unconscious)是個好說法,只是這個動作可以單純藉由克服阻抗(resistances)來完成嗎?這道程序是一勞永逸嗎?佛洛伊德一開始確實這麼期待,但是很遺憾,大量的臨床經驗並不支持這個過程。
事實上當時佛洛伊德早已意識到精神分析包含檢視這些阻抗以及伴隨而來的「移情」(transferences)。克服阻抗之後,個案才會對於自己的人格特質有深刻的洞見(insight),而這些是他先前未能察覺的。心智力量的運作並非靜態,而是動態的,它們可以改變,也會往未預期中的方向移轉。也因此,一開始獲得的洞見不必然持續,甚至終究失效,證實那僅僅是部分洞見罷了。唯有多重阻抗被徹底修通(working through),獲得的洞見才可能長久持續。
這不僅適用於分析師,也同樣適用於個案,清楚而持久的洞見對他們而言無比重要。一般大眾有時會忽視這個觀點,他們傾向於認定分析師或是唸過相關書籍的人不容易因此影響他們個人情緒與洞見。分析師的確不輕易認同清除個人內心障礙的事先訓練分析(preliminary training analysis)(亦即個人分析(personal analysis))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對於這一點,Ernest Jones 自豪是第一位接受個人分析的分析師,卻也自承當時的訓練要求遠不及現在的制度這麼完整。佛洛伊德則是唯一藉由長久而深度的自我分析(self-analysis)達到這艱難境界的人,當年其他先驅者沒有太多面對自己無意識的經驗或是僅止於蜻蜓點水。理論上,分析師本身症狀復發是可能的,如同我們在個案身上看到的一樣,即便如此,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依然讓人意外與驚訝。現在則不再如此吃驚了。
分析師可能抵擋不住反覆出現的阻抗浪潮而失去曾經擁有的洞見,這些阻抗經常以偽科學(pseudo-scientific)的形式呈現出來,美其名是一門「新理論」。既然它的根源是在無意識層面,往後的爭議卻是在純意識/科學層面,可以預見結果注定以失敗收場。
Jones 認為精神分析過去數十年出現的分歧有兩個特點:第一,否定經由精神分析方法獲得的基本而重要的發現;第二,發表不同的心智理論。
Jones 這篇文章是從傳記角度而非科學角度出發,因此某些個人因素無法忽略。科學性分歧的爭論不完全是立基於客觀事實,有些時候我們反而傾向於將意見與詮釋的差異歸因於外界對佛洛伊德這個人的好惡,因此我們會聽到某某人離開佛洛伊德以及他的圈子是因為佛洛伊德專制獨裁個性,教條式第要求他的追隨者必須嚴守、不得逾越他的觀點。Jones 認為這些指控不但子虛烏有,而且極度荒唐,從佛洛伊德的信件與著作中,特別是從與他共事者的回憶可以證實這些都是悖離事實。
Jones 自嘲自己與那些親近佛洛伊德關係的人,即使也會公開反對他的許多論點,都被形容是膽小、唯命是從、屈服於偉大的精神分析之父的權威之下。比較好的說法應該是這些人妥協於他們的兒童情結(childhood complexes),因此他們既可以與老一代,也可以與年輕一代和諧工作;相反的,反對者可能屬於堅持貫徹兒童期叛逆特質並且不斷尋找反叛對象的人。大家不覺得這是個有趣而且令人信服的說法嗎?
Jones 強調上面的說法,相較前面提到的 Adler、Stekel 以及 Jung,更適合某些後來全面否定精神分析的同儕們。後來某些作家不只將佛洛伊德描繪成一個易怒、不好相處的老人,甚至憑空捏造一些佛洛伊德根本不可能講出來的言論。Jones 甚至發出一份正式聲明稿,奉勸大家切勿完全相信這些談論佛洛伊德的文章,即使他們聲稱是基於與佛洛伊德對話的回憶,因為這些內容許多不真實到嚴重誤解他的人格。
這些不同的歧異中,有兩項特別吸引一般大眾的注意,分別是關於阿德勒與榮格。這是因為他們是最早期幾位門徒,或是源自於某些固有的內在特質,這很難講清楚。無論如何,這些歧異很快被認為是「不同學派的門戶之見」,他們的存在被所有反對陣營大肆利用來作為不必認真看待或甚至貶抑精神分析的理由,不管在一般民眾之間還是專業領域中皆然。對於心懷疑慮者以及活躍的反對者來說,否定佛洛伊德的發現與理論是建構「新理論」的基礎。
希望這些初步的陳述讓大家有個概念:精神分析的分裂比其他科學領域更難解決。在這樣的基礎下,接下來比較可以大膽的揭露許多故事。最近出版的《溫尼考特的語言:通往核心概念的23個關鍵字》繁體中文版(心靈工坊,譯者:周仁宇/周佳音,2023)序言中,王浩威醫師提到:「榮格和佛洛伊德在1913年決裂。從此,佛洛伊德不允許他的追隨者有任何與榮格的交往,甚至不准有任何的引用,也就間接阻止了可能的閱讀和接觸」。果真如此?事實又如何?Jones 的說法依然最具有參考價值,留待第二部分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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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毅

高雄長庚醫院精神部主治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