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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毅】Amy: a Revisit


Amy:a Revisit

撰文:李俊毅
*高雄精神分析讀書會《既然戒不掉你,就一起醉落吧》(講師:陳昌偉,02/11/2023)

看完沛蒨的⽂章,我想從另⼀個⾓度回應昌偉在⾼雄精神分析讀書會精采的debut。
怎麼形容Amy Winehouse的聲⾳?⽤⼀句話形容,就是original,我稱之為primitive,說是野性也可,質樸也罷,就是⼀種原始、未開化、發⾃內⼼深處、桀敖不馴、毫無修飾的聲⾳。這聲⾳源⾃早期發展階段未經馴化、理當在⽂明進展中被視為禁忌⽽被潛抑得無影無蹤的原欲殘留物。Amy卻唱得毫不矯情,輕易喚醒⼈們舊時的記憶,彷彿這些埋藏的記憶是⼈們共有的⽣命痕跡,⼀觸即發,無所遁逃。這種特質在卡拉絲(Maria Callas)也可以找到,說是美聲女⾼⾳,但是她的聲⾳並非精⼼雕琢之美,⽽是唱⾃內⼼深處的純真之美,是⼀種童年失憶(infantile amnesia)⼜復憶(recall)的結果。
「藝術作品本質上是⼼理衝突的結晶...藝術⼯作者...有特別強烈與深沈的⼼理衝突」(Nicky Glover, 2009)。Amy對於⽗親的愛與恨直接了當呈現在”What is it about men”(男⼈到底算什麼)這⼀⾸曲⼦中,”Emulate all the shit my mother hated. I can‘t help but demonstrate my Freudian fate”、”History repeats itself, it fails to die”。⽗⺟親的婚姻對於孩⼦的影響既無情也無形,孩⼦受到的真實衝擊只能在⽇後的親密關係中⼀窺究竟,⽗⺟親再怎麼理直氣壯的辯解都難掩為賦新辭強說愁之譏,對於Amy⽽⾔,Love is ‘always’a losing game。
Amy為何對Blake如此迷戀,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如此詭譎難辨,不難看出早年成長經驗的影響,Amy總是尋尋覓覓⼀種部份客體式的客體關係模式,⽽作為不成熟客體的Blake總是被過度理想化,因為Amy時時刻刻想尋回早年的全能⾃⼤,⽽這是⼀種⾃戀性的退⾏性產物,⽽Blake具備的衝動、性、毒品正好提供Amy退⾏之旅的動⼒。演唱事業的巔峰同時也是⾃我毀滅之旅的起點,這⼀點Amy不會毫無知覺,只是難以⾃拔。
昌偉感嘆⼈為何總是不斷重複創傷?⼈為何總是⾃囚於迴⾝不得的牢籠,進退維⾕?精神分析理論既然以創傷起家,不難提出各種理論⽀撐這個令⼈費解的現象:死亡本能或是驅⼒(death instinct or drive),⾃虐(masochism)等等,甚⾄診療室中不陌⽣的負向治療反應(negative therapeutic reaction)。佛洛伊德在〈超越享樂原則〉⼀⽂中觀察⼗八個⽉⼤孫⼦的Fort-da game,他認為這是孩⼦⽤來重現並進⽽克服與⺟親分離衍⽣出的焦慮的象徵性動作,這是很漂亮的詮釋,同時也勾勒出分離焦慮作為⼀種原始焦慮,並且在往後的⽣命中以不同的形式不斷強迫現形。
「外在世界,如同在視覺藝術中呈現的或是在詩作中描繪的,被視為藝術⼯作者⼼智狀態的投射— 藝術創作本質上是藝術⼯作者內在狀態的外化」(Nicky Glover, 2009)。然⽽,Amy的外在世界與內在世界顯然是無縫接軌、無甚差異,換來的是⾃體與客體無需分化、毫無界線、簡直相濡以沫般的共⽣狀態。這時思考(thinking)能⼒癱瘓,只剩氾濫、毫無節制的情感(affect),從克萊因⾓度⽽⾔, 處於妄想-分裂狀態(paranoid-schizoid state)的Amy,無能對抗滿滿的衝動、憎恨、嫉妒、破壞等等焦慮,毀滅性災難已經不可避免。
因為創傷⽽長期處於原始⼼智狀態的Amy,好不容易藉由⾳樂創作做為出⼝,但是⼼理創傷是個誘惑,不斷把Amy拉回創傷的原點,於是我們看到Amy進進出出於毀滅與重⽣的叉路,前者的比例還原比後者多太多。多數時間處於妄想-分裂狀態的Amy,內在現實與外在現實,幻想與現實,夢境與實境都處於無可區辨的狀態,亦即代表⽂明發展的象徵能⼒(symbolism)嚴重破壞的結果,⽽象徵能⼒是所有語⾔、藝術、宗教以及科學的基礎。從Ernest Jones的理論來說,Amy的精神⽣活已無潛抑(repression)的必要,這時的⼼智狀態等同於精神病狀態(psychotic state)。
佛洛伊的認為藝術以⼀種獨特的⽅式促成兩種原則(享樂與現實)的調和。藝術家本質上是遠離現實的,他無法接受放棄本能滿⾜,但是容許他的情欲與雄⼼壯志的願望在幻想⽣活中盡情展現。然⽽,他找尋到從幻想返回現實的路徑,藉由他獨特的天賦將幻想塑造成另⼀種新的真理,⽽這被⼈們評價為對於現實的珍貴反映。因此,在某種型態上,他的確成為⼀個英雄,帝王,創造者,或是他渴望被喜愛的模樣,不必遵循外在世界為了做出真正改變所需的冗長⽽迂迴的路徑(“Formulations on the Two Principles of Mental Functioning.”Freud, 1911, SE 12, P. 224)
Amy⾳樂創作的題材與內容皆忠實反映她的內在⼼智狀態,幾乎毫無修飾,可⾒她長期且沈浸在她的創傷情境中,無法發展出精神官能性的⼼理防衛,⽽以直接⽽⾚裸裸的姿態⾯對這個她視為充滿敵意與威脅性、⼀點也不友善的外在世界,這簡直是直球對決式的宣戰,這無異是螳臂擋⾞式的⾃殺⾏為,昌偉也提到林奕含殷鑑不久,更早的還有邱妙津,兩⼈都是26歲即⾃殺⽽香消⽟殞,不知是否可稱作台灣的”26 club”?
創作與毀滅真是⼀線之隔,然⽽創傷卻⼜是⼀切創作的源頭。不創作,就等著⽣病,⽽疾病無疑是所有激勵創作的最終原因(海涅所⾔)。創造⼒最先是在⺟嬰互動的基質中發展出來,時間點是在⺟親被感受為⼀個全然獨立客體之前,以這個觀點⽽⾔,創作失敗可以被視為無法接受與⺟體的分離, 因此,與⺟親的分離焦慮可稱之為最原始的創作動機之⼀。
精神分析研究者對於創作的觀點源於佛洛伊德關於達⽂⻄童年經驗的分析,是基於所謂的病理誌(pathography),注重藝術⼯作者的創作歷程,以及他們的夢與回憶,這跟⼀般藝術史的觀點非常不⼀樣,因此我們可以看到許多藝術⼯作者的精神⽣活,梵⾕、達利、法蘭⻄斯·培根等等皆是。診療室中,我們不也是從事重新建構個案病理誌的臨床⼯作者?最後,我以Joyce McDougall(1989)關於’The fate of trauma’的⼀段話來收尾:
An event can be judged traumatic(that is to say as having left lasting psychological scars)only to the extent that the child‘s psychic reality has been reorganized in such a way as to prevent the return of the helpless state experienced at the time of the traumatizing event. The way in which the potential trauma is handled by the environment is therefore a crucial factor in determining the extent to which the child will suffer future pathological consequ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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