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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明敏】雙重時間與時間之外5
https://www.utopie.url.tw/custom_126543.html 【楊明敏】雙重時間與時間之外 【楊明敏】雙重時間與時間之外 雙重時間與時間之外作者:楊明敏 紀念拉維(J. C. Lavie)今年的七月某個夜晚,他長眠了,如果到十一月,那他就有一百歲了,百歲之後的一個月之後,我才想到要寫最後的隻字片語。 互為時間(Dual Time) 在巴黎:有一回前往他家中參加法國精神分析學會(A.P.F.)的候選人(candidate)團體的途中,在歌劇院的地鐵站,我看到一個告示牌寫著:禁止入內、死亡之虞(danger de mort),反而讓我好奇,裡面到底是什麼。其後,當天的團體進行得不甚順暢,有許多沈默,我卻縈繞著地鐵內的告示警語,覺得有些奇怪,但隨即浮現了對應的中文表達方式:生命之虞(danger de la vie)。 在台灣:有一回他與我在一所醫院的電梯當中,他注意到標示樓層的數字沒有四樓,他問我何故,我說這是忌諱,因為4在中文的發音,與死相同,因此在醫院當中沒有4,在醫院當中沒有死。 巴黎與台灣之間:有十年以上的時間,每個星期三的台灣傍晚,巴黎的早上,我們透過視訊談論我的個案和精神分析的種種。許多次,我說的法文當中的人稱、性別、時間常令他混淆,我向他說明中文中有些情況不用主詞,例如“起風了”,沒有 il 這樣的字眼,動詞也沒有時態的變化,而是借助語尾的小字眼,例如:了,表示動作完成。他則問我是否中文更適於精神分析的表達,對於母語是中文的我,完全無法回答,我心裡想:也許是兩個人用各自的語言溝通時,比較接近精神分析想表達的。他隨後想起,有一回他問 W. Granoff:“現在幾點了?”W. Granoff想了一下,回答他說:“佛洛伊德說:現在十點了” 最後一次他送給我的禮物,是一只路易皮昂(Louis Pion)的手錶,錶面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圓圈,圈內有時針、分針、與秒針,各自受錶殼內不同電池管轄,最下方明顯地寫著互為時間(Dual Time),通常我將這兩個圈圈設置為巴黎與台灣的時間,日前代表台灣的時間指針停止了,我沒有想要更換電池,而是將巴黎的時間更改為台灣的時間,難道我是想掌控生命的時間與死亡的時間嗎?日後再見了,拉維先生(Monsieur Lavie)。 感謝怡妝拉維生前兩度來台,都是由怡妝擔任公開講演時的逐步翻譯,他最後的法文書寫,也是由她慢工出細活筆譯而成。 時間之外 不是斯湯達爾的論愛情中的分類與結晶,不是等待果陀中的重複與荒謬。那麼是什麼?是…是拉維的是非論愛情翻譯的完成,在等待的盡頭,中譯本像行文中是非反覆、無法確定是否會前來的女子,倏忽出現了。 在拉維來台之前,曾經考慮過以同步翻譯進行,友人與我反覆聽了許多次,仍然認為雖說是同步,但兩種語言的聲響仍然有著無法忽略的、微小的時差,甚至有時嗡嗡作響,因此選擇了逐步口譯的方式進行。 就在講演的稿子完成後的數天,拉維約我了在歌劇院大道住處的露台討論內容,當他問到台灣的聽眾是哪些人?如何揣想他們想知道什麼?我支吾地、捉襟見肘地無法明確的回應。他逐漸有些緊張,可能是意識到這問題是無法預先答覆的,但隨即他的焦慮鬆弛,而以好奇的口吻問我:Odile(怡妝的法文名字) 有學過精神分析嗎?我搖頭說: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制式化地學過,他沈默了一會兒,說:“她好像都懂我在說些什麼!” 講演在台灣進行時,我在台下專注地聆聽法文與中文,核對著口譯的正確性,是否忠實等等,但是當我回神過來時,卻覺得方才有種錯覺:怡妝說法文,拉維說中文嗎?演講數日後,拉維與我在淡水的某餐廳用膳,我以有限的知識向他介紹紅毛城時,他突然對我說:我聽得懂Odile的翻譯。 數年後,我又得知拉維與怡妝的生日是同一天,如果他的身體狀況允許,兩家人是會一同慶生的。知道這“巧合”之後,我的回憶中也平添了新的景象,怡妝也在他家的露台上與我們討論。日後我想到拉維時,思緒往往會轉到這段插曲之上。 非常謝謝你,怡妝。 【相關連結】:是非論愛情 Pour et contre l’amour關於作者楊明敏精神科醫師、巴黎第七大學精神分析博士、國際精神分析學會(IPA)精神分析師
https://www.utopie.url.tw/ 無境文化 精神分析系列


雙重時間與時間之外
作者:楊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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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拉維(J. C. Lavie)

今年的七月某個夜晚,他長眠了,如果到十一月,那他就有一百歲了,百歲之後的一個月之後,我才想到要寫最後的隻字片語。


互為時間(Dual Time)

在巴黎:有一回前往他家中參加法國精神分析學會(A.P.F.)的候選人(candidate)團體的途中,在歌劇院的地鐵站,我看到一個告示牌寫著:禁止入內、死亡之虞(danger de mort),反而讓我好奇,裡面到底是什麼。其後,當天的團體進行得不甚順暢,有許多沈默,我卻縈繞著地鐵內的告示警語,覺得有些奇怪,但隨即浮現了對應的中文表達方式:生命之虞(danger de la vie)。
在台灣:有一回他與我在一所醫院的電梯當中,他注意到標示樓層的數字沒有四樓,他問我何故,我說這是忌諱,因為4在中文的發音,與死相同,因此在醫院當中沒有4,在醫院當中沒有死。
巴黎與台灣之間:有十年以上的時間,每個星期三的台灣傍晚,巴黎的早上,我們透過視訊談論我的個案和精神分析的種種。許多次,我說的法文當中的人稱、性別、時間常令他混淆,我向他說明中文中有些情況不用主詞,例如“起風了”,沒有 il 這樣的字眼,動詞也沒有時態的變化,而是借助語尾的小字眼,例如:了,表示動作完成。他則問我是否中文更適於精神分析的表達,對於母語是中文的我,完全無法回答,我心裡想:也許是兩個人用各自的語言溝通時,比較接近精神分析想表達的。他隨後想起,有一回他問 W. Granoff:“現在幾點了?”W. Granoff想了一下,回答他說:“佛洛伊德說:現在十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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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他送給我的禮物,是一只路易皮昂(Louis Pion)的手錶,錶面的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圓圈,圈內有時針、分針、與秒針,各自受錶殼內不同電池管轄,最下方明顯地寫著互為時間(Dual Time),通常我將這兩個圈圈設置為巴黎與台灣的時間,日前代表台灣的時間指針停止了,我沒有想要更換電池,而是將巴黎的時間更改為台灣的時間,難道我是想掌控生命的時間與死亡的時間嗎?

日後再見了,拉維先生(Monsieur Lavie)。


感謝怡妝

拉維生前兩度來台,都是由怡妝擔任公開講演時的逐步翻譯,他最後的法文書寫,也是由她慢工出細活筆譯而成。


時間之外

不是斯湯達爾的論愛情中的分類與結晶,不是等待果陀中的重複與荒謬。那麼是什麼?是…是拉維的是非論愛情翻譯的完成,在等待的盡頭,中譯本像行文中是非反覆、無法確定是否會前來的女子,倏忽出現了。
在拉維來台之前,曾經考慮過以同步翻譯進行,友人與我反覆聽了許多次,仍然認為雖說是同步,但兩種語言的聲響仍然有著無法忽略的、微小的時差,甚至有時嗡嗡作響,因此選擇了逐步口譯的方式進行。
就在講演的稿子完成後的數天,拉維約我了在歌劇院大道住處的露台討論內容,當他問到台灣的聽眾是哪些人?如何揣想他們想知道什麼?我支吾地、捉襟見肘地無法明確的回應。他逐漸有些緊張,可能是意識到這問題是無法預先答覆的,但隨即他的焦慮鬆弛,而以好奇的口吻問我:Odile(怡妝的法文名字) 有學過精神分析嗎?我搖頭說: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制式化地學過,他沈默了一會兒,說:“她好像都懂我在說些什麼!”
講演在台灣進行時,我在台下專注地聆聽法文與中文,核對著口譯的正確性,是否忠實等等,但是當我回神過來時,卻覺得方才有種錯覺:怡妝說法文,拉維說中文嗎?演講數日後,拉維與我在淡水的某餐廳用膳,我以有限的知識向他介紹紅毛城時,他突然對我說:我聽得懂Odile的翻譯。
數年後,我又得知拉維與怡妝的生日是同一天,如果他的身體狀況允許,兩家人是會一同慶生的。知道這“巧合”之後,我的回憶中也平添了新的景象,怡妝也在他家的露台上與我們討論。日後我想到拉維時,思緒往往會轉到這段插曲之上。

非常謝謝你,怡妝。


【相關連結】:是非論愛情 Pour et contre l’amour

關於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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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明敏

精神科醫師、巴黎第七大學精神分析博士、國際精神分析學會(IPA)精神分析師